舛互[chuǎnhù],是一种修辞手法,对事物既全部肯定,又部分否定;或者既全部否定,又部分肯定。看似悖于事理,实则符合常情的修辞方式。舛,义违背。舛互就是互相违背,互相矛盾的意思。这是一种经常用到,但是却很少称其名的修辞手法。
(1)刚至房门,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玉、宝钗都让他两个坐。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红楼梦》第二十五回)【宝玉被贾环烫伤后,赵姨娘和周姨娘前来探望。尽管二人是贾政的侍妾,但是出于礼节和对贾政的尊敬,众人都表示谦让,“起身让坐”。按理说,“众人”应该包括房中的所有人,凤姐也不句外。可是,唯独凤姐对赵周二人理也不理。舛互修辞手法,以全部肯定又部分否定的方式,突出强调了凤姐在贾府“正统二奶奶”的显赫地位,和她睥睨一切的气势,显示出她那嚣张、跋扈的性格特征。】
(2)于时国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积于廊者,不可较数。及太后赐百官负绢,任意自取,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蹶倒伤踝。(杨街《洛阳伽蓝记·王子坊》)【融即元融,元融和李崇都是北魏孝明帝时的皇族和大臣。胡太后赐绢百官,朝廷的大臣都根据自己的力量拿取,唯有元融与李崇过于贪心,拿绢过多,超出自己的体力,结果摔倒伤了脚。舛互修辞手法将诸多朝臣“负绢”的行为同元融、李崇的“负绢”行为进行对照,在近乎矛盾对立之中,生动形象地刻画出元、李二人贪婪、丑恶的本性。】
(3)老通宝家的蚕非常好!虽然头眠二眠的时候连天阴雨,气候是比“清明”边似乎还要冷一点,可是那些“宝宝”都很强健。村里别人家的“宝宝”也都不差。紧张的快乐弥漫了全村庄,似乎那小溪里淙淙的流水也像是朗朗的笑声了。只有荷花家的句外。她们家看了一张“布子”,可是“出火”只称得二十斤;“大眠”快边人们还看见那不声不响晦气色的丈夫根生倾弃了三斤“蚕箪”在那小溪里。(茅盾《春蚕》)【荷花是《春蚕》中的次要人物,是一个受污辱受损害的底层妇女。作者在把艺术构思的重点放在老通宝一家遭遇的同时,兼顾其他,运用舛互点示了荷花的不幸,既分清主次,又完整地勾画出封建社会农村的悲惨图景。】
(4)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拴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鲁迅《药》)【这是小说开头的一段景物描写。“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来表明正是黎明时分,点明了华老拴去刑场买人血馒头的时间。“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舛互形式突出了华老拴独特行为的不一般,引起读者对华老拴行为的注意,从而思索其行为(买人血馒头)的意义,起到揭示主题的作用。】
(5)我,还有一群人,都要他请客,吃水煎包子。他说:“谁会做?”我说:“到镇上吃。”他说:“吃什么都行,就是去吃水煎包子我不干。”也不知你秋烟怎么得罪了这个回头的浪子的。(王兆军《在煎包子铺里》)【他对吃水煎包子并不反感,大家要他(春生)请客,便问谁会做。但是说到去镇上吃,他却用舛互的方式表示强烈的反对。透露出他与镇上水煎包子店的主人秋烟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使人物与人物,人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由此展开,成为小说设置情节的重要手段。】
(6)都走了。连最后一只鸭,一只鸡,一只小猫咪也带走了。只剩下几条因为城里禁养而又不得不留下来的丧家狗。这些狗饿得皮包骨头,吃力地抬着头,对着他们无情主人远去的土路尽头,悲哀地、绝望地狂狺狂吠。只剩下了那些用石灰水刷的,用油漆涂的,已经被风雨剥蚀得模糊不清的“大有作为”、“再教育”之类的豪言壮语,向后人陈述那些过去了的古老的故事。另外,还剩下了你——那个过去了的时代留下的活化石。(陈世旭《路漫漫》)【舛互多以句的形式出现,此处把它扩展到了语段。肯定部分简洁地描写了声势浩大的知青返城潮流,否定部分用三个并列分句描写了潮流席卷后的残存局面。三样被突出的事物相互联结,相互映衬,极富有代表性:无法带走的丧家犬表示了返城潮流的凶猛无情;墙上来不及抹掉的豪言壮语与眼前冷落凄凉的现实形成鲜明对照,是对历史的绝妙讽刺;那唯一留下的知青“我”在此背景的衬托下则更显得孤独、怅惘和悲凉。昔日那轰轰烈烈的“再教育”热浪与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化为了泡影,历史与数以百万计的青年开了一个大玩笑。被愚弄的愤懑,苦涩的嘲笑,痛定思痛的反思,种种复杂的感情都蕴含在这孑然一身的孤独者无言的静立中。】
(7)田野里割麦的人群都到树下和麦束的荫影里歇息去了。天空一丝云彩也没有,田野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还乡河边的树林里,有黄莺的叫声。间或,还有一两声鹧鸪的鸣叫和斑鸠嘹亮的啼啭传遍旷野。(管桦《葛梅》)【肯定语中所说“一点声音也没有”是对一般环境和景物所做的概括描写,在此背景上揭示特殊事物,“黄莺”“鹧鸪”“斑鸠”能够引起读者的注意,通过鸟儿悠扬的叫声显示出初夏的宁静幽美,描绘出一副声色俱佳的田园风光图。】
(8)原来鲁镇是僻静地方,还有些古风:不上一更,大家便都关门睡觉。深更半夜没有睡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咸亨酒店,几个酒友围着柜台,吃喝得正高兴;一家便是间壁的单四嫂子,她自从前年守了寡,便须专靠着自己的一双手纺出棉纱来,养活她自己和她三岁的儿子,所以睡的也迟。(鲁迅《明天》)【在近乎矛盾对立之中,小说以“大家”作为衬托,强调突出了没有睡觉的两家:咸亨酒店是鲁镇政治舆论的中心;单四嫂子是作品中的中心人物。作者在小说的开头就通过舛互手法将人物放置于典型环境中展示人物的悲惨遭遇,引起读者的注意,并产生奇特而深刻的印象,有力地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