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知堂古籍藏书题记》未料到的是,先从"前言"中得来个新鲜的文学名词:文抄体。即有选择性地摘录古书,同时做出夹叙夹论式的点评。
"文抄"体最早是钱玄同为周作人的文章风格所命名的,初听起来有几分字面上的贬义,却并不是本义,后来称作"书话",就舒服多了。此类,有着独特风的书跋或者题记,甚至外延至读书笔记、阅读随感,等等一一这些书的派生文,都与它有血缘关系么?
到今天当然很是流行的一种写作模式了。鄙人在读闲书时即有此毛病,总在别人的作品里勾勾画画,随意、即兴地发表言论,还自定义:边框文学。一本书看完了,边框的文字加工一下,也便是一篇所谓的文章了。
这本《知堂古籍藏书题记》,书名释意大略为:周作文所藏古藉书上注的"便条"。即收藏书时即兴所写,无非是书之来源,赠予还是自掏腰包得来,花银几许,如果有感觉了就再啰嗦几句,褒贬一下。
所以这本书的构成每篇皆为三部曲:释文,注释,书影。
这就有趣了,尤其是书影部分,皆是难得一见的古藉原版味道,清朝的明朝的,民国的反而寥寥。
读来虽懵懵懂懂的状态,却心里另有一份私藏的祈请一一如果意外有一张"宋版"的影印,该多好啊!
再就是周作人的亲笔题记,书法还好吧,却并非所预想的那么"书法"。这是实话。
"写书话类文章,首先要有相应的藏书。"
这是必然的。也便是资格证了。比如,搬家时需得"包一个火车皮"以放置存书的顾颉刚,或者藏书数万册的商业出版、编辑老前辈西谛(郑振铎),或者如"吴门文学山房旧书坊"传世三代的"江"家(澄波)。
当然再有,所知道的民国之周家俩兄弟了。下面不妨尝试一下《知》的"文抄"体试验。
《知足知不足斋诗记》一一有点拗口,当有"知足、知不足"两层意思吧。所谓"知足"也即知足者常乐之意,加上自得其乐,助人为乐不就是古人倡导的人生之三乐么。而"知不足"呢?古语有"知不足,而后能反也。"能反躬自省,自我反省,即做人之谦卑的品格也。也即西方苏格拉底的"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的中古文版吧。
便是此条的"文抄"。
再有《天演论》英赫胥黎著,清严复译。当年的北大校长呀!也是阅读中的民国熟人了。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那么不妨就再"说"乎一次。
民国,民国文人,民国文风,虽短短的几十年,又总陷于兵荒马乱中,怎么就成为中国文化语境里不可拔除的一个章节了呢。真的是国家不幸诗家幸么?
《小题才子文》清金人瑞著。就是那个被要砍头时刻,还在作诗自嘲的老玩童金圣叹吗?
漂亮!这才叫书法呢。
这篇,手抄本,也是。
《二树紫藤花馆印选》"民国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一日启无见赠,云得之于厂甸也。二十三日改订论记。作人。"
"近日苦雨,取出此书来看。黄、丁、奚诸作几无一不佳,但觉得不可追踪古人。所谓学我者病,岂不亦此类欤。廿七年七月廿六日又记。知堂。"
厂甸一一北平,琉璃厂是也。民国文人墨客的打卡地,必胜客。
学我者病?一一让人想起另一句:似我者死。谁发明的呢?
只记得齐白石有句:学我者生,似我者亡。再查询,又得晚清大画家吴昌硕之说:“学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
三家之言,加在一起其义自见。可见,天下文章一大"借"也!文人的官司是打不得的。一个笨办法:比谁的朝代更早,谁的生日更大。
又,巜日下旧闻》。日下,清时对京都的称呼也。
还得一窍:民国几年+11=公元纪年。可瞬间换算。
“峰峰雪点缀,曲曲水苍寒。却似曾经眼, 王维 画上看。”(明,袁宏道)
与袁兄同感,也是有幸"经眼"此书。只可惜鄙人学识浅薄,是近乎啃(七成熟的排骨)嚼(台w的槟榔)之手法去阅读的,虽浮光掠影,撸了些皮毛,于匆匆人生之过客,倒也算是"经眼即拥有"的精神胜利者了。
老拳搏古道,儿口嚼新书(金圣叹)。这蔷薇的梦,这"雨天的书",尚能锦上添花,所谓"文抄",也当是善莫大焉!
(明清的标准的馆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