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曾经很长,长得让我觉得用脚步难以丈量,何况中间还隔着一条大河——康宁河。
最早觉得这条路很长的记忆大概是十岁左右。有一次和家人从县城回家,通常父母会让小孩(比如我们兄妹)搭乘“铿锵铿锵”的轮船回家,他们自己则步行回家以节省费用。可那次我坚决赖着父母,不顾他们的劝说,尝试着和他们一起步行回家。后来的印象是刚出城郊,我就走不动了,几乎是每走几步,就要求休息,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再后来有次端午前夕,不知怎么听说县城的粽叶很值钱,几个同村的小伙伴心血来潮,采了些芦苇叶,打算背到县城去卖。几个小女孩背着篮子,过了摆渡,嘻嘻哈哈踏上这条路。开始时说说笑笑,非常热闹,可走了约1/4的路程时,一个个再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背上的篮子越来越重,可县城却遥不可及。但那会年轻,有勇气拦下陌生路人的自行车,求人家将我们朝前面捎带一下。一个好心的中年男子停下车,望着我们为难地说:“我只能捎带你们一个人啊!”,然后劝我们:“你们父母知道你们出来吗?赶紧回家吧,县城还远着呢!”
三个小姑娘傻了眼,县城遥不可及,可实在走不动了,回去的路也不轻松啊! 正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到一个青年妇女的声音:“这不是大英子小明子吗!你们怎么到这来了?”原来我们遇到了一个本村嫁到这里的姑娘。
总算看到救星,我们一五一十讲了出行过程,以及进退两难的状况。那姑娘也劝我们赶紧回家,免得父母着急,还领着我们到她家吃了中饭,饭后她和先生将我们送到渡口。我们几个过了河,终于回到家,并洋洋得意地向父母渲染一番奇遇记,吃了一顿美餐。
虽然没算太过受窘,但通向县城的路对乡村女孩而言却是遥远的。
其实不仅是地理位置的遥远,县城下雨不沾鞋的水泥路、百货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嗒嗒声对我们都是遥不可及的。城乡二元差异就如同渡口的这条河,横在通往县城的这条路上。
当我高中考入县中时,全家人都是高兴的,因为那个年龄想逾越城乡二元差异通常只有两个途径:升学或入伍。考上县中意味着通过升学这条途径成功的概率大了许多。考入县中也让我得以每周或每两周在这条通往学校和家的路上往返。
升高中时许多家庭已有自行车了,不过还不能做到人手一辆。所以我许多时候仍然是步行在这条路上,虽然仍然觉得路途很长,不过毕竟我的脚力比儿童时硬朗许多,并且路上常有骑行的同村居民能捎带我一程。即便无人捎带我的时候,我也渐渐能用欣赏的眼光注意路两边的乡村景物了。
前两年回家,那条河上终于架了一座大桥,曾经的天垫终于变为通途。轮船完成它的历史史命,早就停航了,它也实在太慢了,去次县城得早起到码头候船,然后在船上还得呆2个多小时。虽然轮船停航了,但夕阳下三三两两的下船乘客却成了记忆中的风景,也倾注了我少年的多少的守候和盼望。
多年未联系的初中同学建了微信群,足不出户,在手机上就可以互聊互通。大部分的同学既未升学也未入伍,但他(她)们的脚步,却遍布全国各地的城市,并且在微信中晒着幸福!
我也再次心血来潮,在地图上丈量了这条少年时期印象中漫长的路: 约7.5公里,十到十五分钟的慢车路程,电动车骑行二十多分钟。
“有这么短吗?”
这条河,曾经滞绊着我父亲就医的速度。如今天天堑变通途,父亲泉下有知,足以感到欣慰了!